如果说老北京是位充满回忆的长者,那旧上海无疑是位风华绝代的美女,像白先勇笔下的尹雪艳,有阅尽千帆的智慧和包容,带着淡定妩媚的神态,眼睛里偶尔闪过一丝天真,但她的经历丰富得让人难以置信。
旧上海的人物似乎只能用“风流”这个词才形容得贴切——风一样的轻盈飘渺,水一样的千回百转,握不住,留不下,却叫人不能不惦念。
宋庆龄、张爱玲、蝴蝶、阮玲玉、王人美、周璇……或温润如玉,或惊才艳艳,横空出世便是天空最闪亮的星,一时间,六宫粉黛无颜色。她们的故事,在老上海泛黄的底色中熠熠生辉,被世人念念不忘。
南京路、苏州河、黄浦江、老介福、先施公司、百乐门……这些地方经过什么样的人?发生过什么样的事?我们熟悉的那些名字曾经在这里闪耀着,那些身影曾经在这里穿梭过,那些故事让这里沉淀了历史的风尘,曾经开放的烟花,如此繁华又如此落寞。可惜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惟有这长江水,无语东流。
说起就上海,不仅只有这些引人昭著的人物和建筑。独特的“海上风情”,伴随着留声机演绎出一曲曲往昔岁月的流风余韵。
抬头仰望未被高楼剪碎的天空,另一份足额的阳光。有轨电车缓缓开过,丁丁当当。木拖板在清晨敲响,和刷马桶的节奏。石库门中走出个一袭旗袍的素妆女子,一开口,便是吴侬软语。雨天盛开的油布伞,颜色十分浓烈。卖白果的老汉唱着,拉西洋镜者叫着,买梨膏糖的小贩说唱着。煤球炉炊烟袅袅,老虎灶火星闪闪。黄包车夫肩搭白巾穿梭于车水马龙,说书人一块醒目、一把扇子,将《三国演义》娓娓道来。一只旧皮箱,一个旧唱机,还有那永远招摇的月份牌,是旧上海最醒目的标识。
城市需要历史就像男人需要年纪,陈村如是说。但城市像男人一样不知道自己需要年纪,总爱把扮相弄得年轻些,还说明天更年轻。于是,幡然醒悟的现代人向着过去膜拜,开始怀旧。
在上海,怀旧是浪漫,是咖啡馆的一杯卡布奇诺;怀旧是回归,是老电车里的一个盹儿;怀旧是骜新,是在古老的流行时尚中对新的事物的觊觎。上海的怀旧是浸润在时尚里的。它来自欧风阵阵的咖啡馆,来自灯红酒绿的百乐门。上海的怀旧又是在骨子里的,对于上海人来说,周璇的歌声和阮玲玉的笑靥从来就没有从生活里撤退过。怀旧在上海人的心中扎下了根。夜晚,上海成了怀旧者的天堂。古朴的传统建筑和挺拔的现代大厦,在黑色的天幕下,显出万种风情。奔忙了一天的人们,走出了紧张的生活节奏和现代化的工作场所,在繁忙的都市里寻找一片自己的天地。
做梦的人身边的现实世界用梦一般的速度发展,来不及醒来就已经彷徨。这座城市踩着看似轻快甚至烦躁的步子,走过的地方留下的不知是脚印还是伤疤。老上海是永远抹不去的回忆,现在那里的脚步太匆忙,阳光太刺眼,楼太高了,而人,太年轻。易中天说,中国没有哪座城市比广州、上海和香港这些商埠更像一个大商场了。是的,上海向来都以繁茂的运输、贸易、经济实力著称,更重要的,我想应该是这里的风土人情,精神风貌。
听别地的人说起上海人,那就一定会说“精明”这个词。的确,上海人是很精明,但是精明两个字也并非贬义。琐碎的小事在上海人眼中也格外重要,也养成了上海人细心的特点。但,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对人的热情。几次在路上见着老外,都有小孩子冲上前去笑着说:HELLO!那些老外都笑着回答:HELLO~可能是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吧,都吓得跑回了爸爸妈妈身边,接着的,便是真正的交流,两家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,淡淡的微笑,更吓人的还在后头,上次在南京路上逛着,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对着一对外国夫妇说了句:NICE TO MEET YOU~!即使那发音会让我当场笑出来,但那对碧眼夫妇好像听懂了,异口同声地说道:NICE TO MEET YOU TOO!这让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。上海人总那么热情好客,笑迎四方。
这些令人骄傲的城市记忆或许在开发商急功近利的眼中一文不值,但对于很多人来说,这些城市记忆串联着珍贵的历史文化精神。德国思想家雅斯贝尔斯说:“从历史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,就好像站在时间的一点,惊奇地注视着过去和未来,对过去我们看得越清晰,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就愈多。”
这对于上海的发展也同样如此。
在太阳的反射下格外耀眼的高楼大厦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不可能长久,而一座城市的文化记忆却是永恒的,那些看似窄小破旧的弄堂,墙壁斑驳的旧式建筑,无一不是一部具体真实的人类文化与城市发展轨迹的记录薄。历史和文化才是一座城市长盛不衰的魅力与个性。在这些老屋老街的背后所隐含着的民俗民风,独特历史构成了上海的底蕴和内涵,这些历经岁月沧桑却依然风光依旧的古建筑,浑身上下洋溢着的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文化气质。